教学随笔|明雨老师：读书与用功
我们这个主课版块，学习的是《阅读与写作》，涉及到“阅读什么”和“怎么阅读”的问题。但在这两个问题之前，还必须解决一个更根源的问题：读书是为了什么？换句话说，我们有缘走到一起，共同学习，是为了什么？
昨日，又录了一天的《传习录》。有几处非常精彩，值得与同学们分享。
士德①问曰：“格物之说，如先生所教，明白简易，人人见得。文公②聪明绝世，于此反有未审，何也？”
先生曰：“文公精神气魄大，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继往开来，故一向只就考索著述上用功。若先切己自修，自然不暇及此。到得德盛后，果忧道之不明。如孔子退修六籍，删繁就简，开示来学，亦大段不费甚考索。文公早岁便著许多书，晚年方悔，是倒做了。”
士德曰：“晚年之悔，如谓‘向来定本之误’，又谓‘虽读得书，何益于吾事’，又谓‘此与守旧书籍，泥言语，全无交涉③’，是他到此方悔从前用功之错，方去切己自修矣。”
曰：“然。此是文公不可及处。他力量大，一悔便转。可惜不久即去世，平日许多错处，皆不及改正。”
①士德，指杨骥，字士德。先从游于湛若水，后受学于王阳明。为粤中王学代表人物。
②文公，指朱熹。朱熹死后谥“文”，故名。
③上述所引三段话，出自《朱子晚年定论》的第一书（答黄直卿书）、第六书（与只子约）、第三书（答何叔京）。王阳明从朱熹给学人和友人的信中收集三十四封，定为朱子晚年思想，作为朱熹悔早年之非的依据，此即《朱子晚年定论》的由来。
这段文字，对于我们平日如何读书、如何用功，很有启发作用。
学生问阳明先生：关于格物之说，您讲得明白简易，人人都学得到，朱熹也是聪明绝世之人，他为何就这个问题反而不明了，搞得那么复杂呢？
阳明的回答很厚道。他首先肯定朱熹，说：文公这个人精神气魄大，年青时就立下宏愿，要继往圣，开来学，做一个圣学的集大成者，承继道统，所以在书本上，下了很大工夫。如果他从“切己自修”入手，自然会少走弯路。不过，文公晚年有省悟，自己“倒做了”。这也是文公非常了不起的地方，他“力量大，一悔便转”，常人不及也。
这段话，值得反复体会。第一层意思，朱熹是有大志向的，他走的是成圣之路，气魄很大；第二层意思，可惜朱熹走了弯路，而且对后人也有误导，因为他是从书本入手，而不是从“切己自修”入手。
可进一步引申：做学问，首先要结合自己的生命体会，乃“为己之学”，而不要去“守旧书籍”，拘泥于书本，无论是古代经典，还是现代理论。否则，虽然读了很多书，但对做人做事无益。
我们这个主课版块，学习的是《阅读与写作》，涉及到“阅读什么”和“怎么阅读”的问题。但在这两个问题之前，还必须解决一个更根源的问题：读书是为了什么？换句话说，我们有缘走到一起，共同学习，是为了什么？
每每看到同学们散发出的那份朝气，我总是很受鼓舞。同时，我也知道，大家的状态并不稳定，很容易退转。这一点在师资班的成人学员身上，表现更为明显。中学班的同学，有的来到这里有一年半时间，有的不过半年；有的懵懵懂懂，尤其是年龄小的男生，有的已经有了许多心事，自己的价值观、人生观已经初步形成。因此，这四周的《阅读与写作》课，不仅是为了提高阅读和写作能力，而是要触碰学习的核心问题。
上学期，有同学不适应，觉得在这里学不到东西，自己着急，要专门找时间补习数学和英语，为考学做准备。这几天，我看到也有同学，一有空，就读《化学》之类的教材和自学笔记。同学知道用功，有紧迫感，这是好事。但须明白一件大事——学习是为了什么？活着，是为了什么？
朱熹虽然走了弯路，但他志于道，很明确自己努力的方向，下学而上达。这个“上达”，是上达于天，而不仅仅是满足于世间的成就。对于这个努力的方向，当代的大多数人是不认的。因此，我一直认为，中国教育改革与文化重建的前提，是信仰的重建。这个信仰，就是天道信仰。我们心里没有“天”的位置，“天人”二字就无从谈起。
我是走了弯路的，三十岁才有醒悟。这个“弯路”与朱熹的还不一样。古人很简单，人人都有敬畏之心，只有发了狂的人，才“把心一横，恶从胆生”。现代人是心淤堵了，不认自己有个天心，只是听从识神的使唤。《太乙金华宗旨》描述得很形象：“假如一日不食，心上便大不自在，至闻惊而跳，闻怒而闷，见死亡则悲，见美色则眩。”
要对自己的慧命负责，必须要把淤滞的心复活，让天心作主。用阳明的话来说，就是要有个主宰：
天地气机，元无一息之停。然有个主宰，故不先不后，不急不缓，虽千变万化，而主宰常定，人得此而生。若主宰定时，与天运一般不息，虽酬酢万变，常是从容自在，所谓“天君泰然，百体从令。”
不多说了，选几篇假期里同学的读书、观影笔记，来细细琢磨。
（详见今日推送的第二篇文章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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